关注 | 郑克棪带你回顾中国地热50年发展历程

2020年，是纪念李四光倡导中国地热能开发利用50周年。5月28日，汇聚19位地热能行业领导、大咖，300余位地热能及地源热泵从业者的我国地热能行业首个大型在线专业性会议——“李四光倡导中国地热能开发利用50周年纪念大会”暨首届中国地热前沿技术与应用在线研讨会成功召开。

10年前的2010年，时任中国能源研究会地热专委会主任的郑克棪教授在北京组织召开了“李四光倡导中国地热能开发利用40周年纪念大会”;10年后的2020年，郑克棪教授受邀参加了“李四光倡导中国地热能开发利用50周年纪念大会”，作了题为《李四光倡导中国地热能开发利用的回忆》的报告。回顾了李四光部长倡导中国地热开发50年历程，以及当事人郑克棪与地热事业的情缘故事。

1970年李四光倡导中国地热能开发利用高瞻远瞩，具有历史和现实意义，为后来的发展奠定了基础。喝水不忘挖井人，中国地热现今已实现了走向世界，我们不可忘怀李四光的历史功勋。

01 没有昨天，哪来今天

WGC2020世界地热大会因全球性新冠肺炎Covid-19流行而推迟至2021年举行，但视频网络直播按原开幕日2020年4月27日如期在冰岛雷克雅未克举行，冰岛总统致辞，视频发布了地热发电和地热直接利用2份世界报告。前国际地热协会主席约翰.伦德的“2020地热能直接利用的世界回顾”报告中频率最高的用词是：China。他15次提到China，其中13次是中国第一，另有2处第2和第3。

今年是李四光倡导中国地热能开发利用50周年，我从头到尾经历了这50年，所以比大多数人更体会到今天中国地热走向世界的来之不易：没有昨天，哪来今天?如果没有1970年李四光的号召，中国的“热一代”怎能走上地热?当时中国怎么能成为世界地热发电第8个国家?看世界地热发电最早的国家排名：意大利、新西兰、美国、日本、苏联、土耳其、墨西哥、中国、冰岛，冰岛高温地热资源极其丰富，但中国地热发电比冰岛还早!地热发电当时世界都用干蒸汽和湿蒸汽(闪蒸)发电，中国1971年就用了双工质发电。如果没有李部长的号召，中国就不会有这些起步，不会有后来发展的基础。当时社会主义计划经济，一声令下立即起步，这是我们的优越性。

02 李四光的号召

1969年末世界第一次石油价格危机，触发了各国政府积极寻找和开发新能源。地质部长李四光高瞻远瞩，倡导中国开发利用地热新能源。

说起中国地热起步，确实来之不易。当时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读书成了无用，技术成了反动权威，谁敢不革命。地质部水文地质工程地质第一大队是地质部直属单位，水文地质工程地质的全国第一大队，处级单位，职工1000余人，技术人员200多，施工钻机10余台。但是，成立“革命委员会”之后，地质科、钻探技术科和10几个专业地质组的200多技术人员全部解散，仅留6人在革委会的生产组干技术工作，180多人下放去通县永乐店“五七干校”(农场)种地，有20余人身体健壮的到机台当钻井工人。

1970年新年伊始，地质部水文地质工程地质局贯彻李部长指示，指令水文一大队马上组建热矿水组，于是革委会从“五七干校”和机台抽了10名地质和物探技术人员，另加2名工人“掺沙子”(毛主席语：知识分子太黏，要往里掺点沙子)，于1月8日成立了热矿水组，开始北京的地热勘查工作。

当时地质部系统在各省的地质局和地质队，有条件的全都响应，扩大温泉区的勘查和利用。

全国的大学和研究所都积极响应，发挥知识和技术优势，无偿援助地质队伍在各地的项目。中国地质科学院在水文地质工程研究所成立了热矿水研究组，支援广东省“地热会战”在丰顺县邓屋村地热发电，又支援天津“地热会战”。北京大学地质地理系地热组支援北京。还有中科院等去了青海、西藏和云南科学考察调查地热。天津大学帮助多地搞地热发电试验，胡亮光老师(后来教授)蹲在双工质发电机旁工作，被有机工质泄漏烧坏了脸，无怨无悔，终获成功!

03 李四光的领导艺术

李部长向周总理保证要干好2件事：地震和石油，后来又加上了地热。李部长说的干好，可不是开个会，布置一下就算了，他都是亲自带头去干的，这就是当时的部长和总理的工作作风。

1966年3月河北省邢台发生6.8级地震，周总理马上亲去现场，站在概无讲台板凳的露天破木箱上向受灾农民讲话表达慰问。周总理问李部长北京的地震形势怎么样?李部长说请中央放心，北京市中心区正处在“安全岛”，四围的断裂将地应力释放了。李部长说由地质部来抓地震预报，在部直属队组织成立了地震组，管理地方的群测群防小组。一次延庆县张山营乡群测群防小组报告多种异常，地震组要去现场核实，李部长跟我们一起去张山营现场走访、调查、核实，可不是办公室听汇报，是野外问这问那，回答疑问，他问哪儿有断层，要看断层。

我们北京直属水文队是处级，热水组不够科级(有地质科)，但李部长抓地热要听我们汇报。1970年3月23日我们热水组全去了他在地质力学所寓所的会议室，组长王延龄汇报开展北京地热勘查工作的计划，李部长认真听、问，强调断裂对地热资源的控制作用，指示做好浅井测温，发现地热异常。

1970年李部长选天津组织地热会战，几次去天津，及听天津来京汇报。当时天津有一定的基础：天津工厂的自备水井越打越深，钻五、六百米在第三纪砂岩里就出了30几度的温水;另外，已经有了热水井，应用就比别处早。天津会战动员了地质队、天津大学和中国地质科学院地热组，天津有热水井的单位在产、学、研结合下扩大了热水利用，有地热供暖、毛纺织厂洗毛和染色、鸭厂用热水屠宰和孵化等等，李四光部长就说天津是个试验田，要让全国都到天津来学习，回去推广应用。

04 中国地热的第一次高潮

李四光倡导中国地热能开发利用的实效就是开创了中国地热的第一次高潮。响应李四光部长的倡导，地质部系统各省、市、自治区地质局安排了在有条件地区的勘查工作;另外，地质队伍带动合作单位和地方机构，积极扩大、推广地热利用，包括地热发电和综合性热利用。丰富多彩的第一次高潮，奠定了中国地热开发的基础。

1.勘探发现北京城区地热田(1970)

北京城区原无温泉出露，当时最深500m的地铁勘探孔也没发现温度异常。作为地质部直属水文一大队，地热组的任务就是要在城区找出地热来。经向李部长汇报，抓住断裂控制，结合测温异常，首钻成井39.2℃，接着46.2℃，第3眼井在北京火车站钻出自流热水52℃(1971)，北京市民蜂拥而去泡脚、浴身、打水饮洗，消息惊动到周总理，令卫生部研究地热疗效。北京城区地热田获地质矿产部找矿二等奖和科技二等奖。

2.广东丰顺地热发电中国成为世界第八(1970)

1970年响应李部长的号召，广东省成立了“地热会战小组”，许多单位合作丰顺县邓屋热田筹建地热试验电站，地热水温度91℃，设计容量86 kW，采用扩容法(闪蒸系统)发电。12 月12日，调试发电成功，建成我国第一座丰顺地热试验电站，填补了我国地热发电空白，也使我国成为世界上第8个地热发电的国家。第二天李四光部长发去贺电：“水文所广东组地热发电站：热烈祝贺你们第一次利用地热发电的伟大成就。毛主席万岁!李四光1970年12月13日”。

3.天津地热会战影响全国(1971)

天津市革命委员会落实李四光部长的倡导，把开采地热与采煤、采油放在同等地位，召开了上千人参加的地热会战誓师动员大会。成立了由13 个区、局、厂矿(如六四一厂、红旗鸭厂、棉纺四厂、染化五厂)和教育、科研等单位组成的“地热会战指挥部”，统筹地热勘查、开发和利用工作，“地热办公室”负责日常工作。地热异常区加强勘查了王兰庄和万家码头2个地热田，中低温地下热水的综合利用成为全国榜样。

4.江西宜春地热发电世界最低温度地热发电(1971)

在江西省宜春县温汤温泉，江西省地质局水文地质大队和天津大学合作建设地热试验电站，1971年实现67℃地热水利用双工质发电技术，发电50kW，是世迄今最低温度的地热发电。

5.河北怀来地热发电首达200kW发电(1971)

由北京大学地质系、地质部地质力学研究所和地质部水文地质工程地质第一大队和张家口电厂合作的怀来县后郝窑地热发电项目，用82℃热水、出水量5000 m³/d，1971年实现200kW双工质地热发电，最高出力达到280kW。

6.湖南宁乡地热发电首达300kW发电(1975)

宁乡县灰汤温泉温度88℃,湖南省地质局水文地质工程地质队19711974年在温泉区进行地热详细勘查，钻井26眼，产出9298℃地热水，出水量3300m³/d。利用闪蒸发电系统，1975年建成了300 kW的灰汤地热试验电站成功发电，维持供当地农村用电。一直运行到2008年因设备过于老化才停机。

7.西藏羊八井高温地热发电世界最大高程地热发电(1977)

当雄县羊八井区位于拉萨市西北90km，海拔标高4300m，西藏自治区地矿局地热地质大队勘探羊八井地热田，浅层热储产出125160℃中高温地热湿蒸汽(热水和蒸汽的混合物)。由地质矿产部与水利电力部合作援建，1977年10月1日国庆节羊八井地热电站1000kW试验机组发电成功，成为我国第一个高温地热电站。羊八井地热发电项目获国家科技一等奖。

05 实现李四光的遗愿

20世纪70年代是计划经济时代，当时没有个体户和民企，地质队、大学和研究所都是事业单位，在李四光号召下，没有签合同、分担经费之说，全都是自愿积极参加，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共同支持干地热。当时还在文革中，不干地热就还呆在农场、牛棚、当工人，知识分子谁愿意不务正业?出来干地热可不就奋力拼搏，虽然每周工作6天，每月工资只有50~60元(工人40~50元)。中国地热的第一次高潮就是这样形成的，至70年代末，全国中低温地热发电7处，总装机容量1550 kW，1977年并有西藏羊八井高温地热发电成功1000 kW，它开启了25.18MW井地热电厂的辉煌历史。

李四光于1971年4月29日逝世。当时，我们在天坛公园钻成地热井，北京城区原无温泉，这是钻成的第2眼地热井，4月27日我们报告出水968m³/d，温度46.2℃，地质部办公室通知我们李部长明天去看。我4月28日在天坛井场一天继续抽水等部长来，直下班没等来。4月29日知道部长逝世。在部长床头的一张纸条上，部长手写的：“在我们这样一个伟大的社会主义国家里，我们中国人民有志气、有力量，克服一切科学技术上的困难，去打开这个无比庞大的热库，让它为人民所利用……”。这是李部长的遗愿，我们奋斗50年终于实现了。

中国地热第一次高潮的遗憾是没有形成产业队伍，因此没能建立起盈利再生产的长远机制，就没能让高潮持久。后来我国改革开放市场经济正是弥补了这个不足，逐渐形成产业队伍，于是走上快速发展道路，特别是地源热泵的引进推广发展，借助于节能减排和清洁能源的国家政策支持，带动了产业队伍飞速增长，铸成了中国地热的几何级数增长，让世界瞩目。2000年中国地热直接利用热能登上世界第一，2015年中国4项夺得世界第一，今年2020年我们除了地热温室世界第二外几乎囊括地热直接利用的全部世界第一。今天，我们告慰李部长，我们已经实现了“中国人民有志气、有力量”，拔得了世界地热直接利用的头筹!